偶发性心空

———连载中———

“请问，为什么要来试镜呢？”

“为了梦想啊”

“所以，梦想就是成为歌手吗？”

“不，梦想是成为那个人”

                                                                   ——From 柳善皓的 Audi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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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对于一个人来说，算是什么样的时刻呢？

可能只是毫无意义的分针秒针擦肩而过，也可能是急需一杯咖啡提神的关键节点，又或者，是平淡的生活里偶尔可以做做白日梦的转瞬一刻。

而对于柳善皓来说，下午三点，是即使翘课，也要出来加餐的黄金时段。

“赖冠霖！这里这里~”他一手捏着炸鸡，另一只手扇来扇去招呼着，学校旁边的西餐厅，几乎就是他的第二个家。“你速度太慢了吧，我都要饿挂了”

男孩子16岁，长什么都不如长身体最现实。

“这，太能吃吧。还点Pizza”赖冠霖放下书包，环顾了一圈坐下“没课？”

柳善皓赶紧递上去一块炸鸡，不管是递给嘴巴还是鼻子，先堵上再说。

“你韩文不好就小声点说话，我们下午有音乐课呢。”

“那你怎么不上课？”

“那你怎么不上课啊？”

“我现在是练习生啊，我只上上午的课。”

“那我现在是练习生的朋友，同党连坐，连坐。”

说话耽误不了吃饭，两个人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吵来闹去，赖冠霖自从做了练习生，便会经常跟柳善皓分享一些趣事，今天学了什么wave，公司里来了哪个前辈，诸如此类。而柳善皓能回赠的，也大多是些最近打篮球状态超好，哪个漫画更新到了第几章的寥寥日常。

2017年3月15日，下午3点，如果下一秒没有人推门进来的话，这一天会和柳善皓16年来人生的任何一天一样，被迅速抛之脑后。但人生之所以是人生，就像是上帝他老人家对着钢琴谱子玩即兴演奏，若不小心弹走了一个音节，索性接下来的半音全音就会整个脱离五线谱，组成一首新的曲子。

自动门铃清脆地“叮”了一声，像是幻想曲的第一个sol，裹着凉风推开门又关上。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下午好，可以帮我点一杯提神的热果汁吗？”

赖冠霖最近对于他的韩语口语业余老师柳善皓非常不满意，答应了陪他加餐就帮自己补习，结果每次都是光顾着吃了，认的全是菜名和零食包装袋，日常会话依然停留在初级水平。

“鸡仔，那个人你听见说话了吗？什么神？热的水果？”赖冠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回头看了眼。

“人家说的那是来一杯提神的热果汁”柳善皓只顾埋着头消灭pizza，每嚼完一口脑子就会当机3秒，今天的pizza是意大利风味，又脆又薄，吃起来酥酥的，不仅麻醉味蕾也包围耳膜。不过……“……热果汁为什么会提神啊……？”

他抬头顺着赖冠霖刚刚看的方向望过去，穿着驼色呢子大衣的高挑背影也就在这一刻转过身来，手里拿着振铃，米白高领毛衣，下巴浅浅地埋在领子里，嘴巴的弧度是刚刚好抿嘴微笑的点线角。

“哇，好帅，比我们公司来昨天那个前辈帅！”

赖冠霖忍不住小声拉着柳善皓感叹，语法还是有些吃力。

柳善皓本来也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却也正好看过来，眼睛微微眯着，侧脸和店里墙上挂着的人像画前后重叠，却比画上精巧得多。

也比他见过的所有的别人，精巧得多。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人冲着他笑了，嘴角牵动着其余的五官，像画儿上的人活了一样，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越走越近，而越近越带着一种温热却也疏远的气场把人笼罩，仿佛桌子上的美食残屑被瞬间清扫，西餐厅的各种装饰也全都不见，他想要躲，却像是爱丽丝跑着跑着一脚踩空了，狼狈地跌进时间空间的漩涡。

柳善皓并没有时间思考自己怎么就被自然地比喻成了爱丽丝而不是格列佛。

总之，下一秒他站在巴杰罗美术馆的中庭，周围是林立的弗洛伦撒大师雕塑，有的肩上挂着葡萄脚边是汩汩的水流，有的配着剑抬头望着远方，然后他看到离他最近的，那个穿着呢子大衣，手里拿着振铃的雕塑突然动了，弯下身子，凑近，笑着问他：

“你是旁边这所学校的学生吧？”

“嗯” 

 香水味非常淡，清爽的树木气息。

“一会儿方便的话，可以辛苦带我去教学处报个到吗？”

“啊……”

声音走线温柔，好听到第一次对话也不会显得陌生，但是却让人也紧张到无法作答。

“我是新来的声乐老师，今天出门急了，忘了带手机所以就找不到联系人电话了”

尾调竟然是带有些委屈的。

“没问题没问题”

分不清是私心还是同情心，瞬间泛滥涌起。

20cm外的这张脸，除去非常好看，也是可以让人全然信赖的长相。下一秒就能跟他走的那种信赖。

不过，声乐老师？啊！隐约是能想起来，朴老师上周说了，今天是她的最后一节音乐课。

……天……啊？！？！？！？！人生所谓五味陈杂这种柳善皓从没吃过的东西，大概就是现在嘴巴里的味道吧。

“那先谢谢你~”

“别……不谢……不谢……不用谢我……”

怎么办，怎么办……先放下不该翘掉的那堂课不说，从西餐厅到教学处有1500米，这一路狂奔需要5分种，走路需要15分半，……和这个人一起走……柳善皓晃了晃头，别想别想。

都别想了。

赖冠霖叼着最后一根薯条，旁观了这场在他看来既诡异又平淡的交流，他对天发誓，柳善皓今天的用词，大概也就是韩语初级会话水平。

  

“先生，您的热果汁好了”

钢琴声戛然而止，耳边还是弗洛伦撒的风。

2017年3月15日，下午3点30，来韩国苦命追梦的台湾男孩赖冠霖懊恼地掏出来钱包，拿纸币，数硬币，叫店员买单。他以为自己今天只是来吃个饭顺便学口语，没想到口语没学上，还得多付一顿大餐。

柳善皓刚刚的行为，就像是一条在宠物店整月里吃吃睡睡，终于有天被买走了的大狗，几乎是跳着步子，晃着头和不存在的尾巴跟着那个刚见过一面的帅哥就这么走出了门。

出门前还转头汪汪冲他叫了两声，具体叫的啥没记住，大意是以后周三下午就不约了，他有音乐课呢。

哎，也行吧。

饭吃不吃得上另说，至于口语，赖冠霖决定自己还是换个老师比较稳妥。

Capture 2

中央大学现代音乐系研究生院2年级高材生黄旼泫，现在是崇北中学音乐部特教班的黄老师。

黄老师一个月前被学长卖给了自己在崇北音乐部任教的女朋友，负责近期给高年级音乐生辅导视唱。同时，鉴于黄老师靠着一张帅脸和过硬的业务能力，短短几天就在教学处混得风生水起，正赶上一位老师突然离职，他还得了个暂时给低年级代音乐课的差事。

现在是3月22日，周三，下午3点。黄旼泫坐在音乐教室里，面前是一架钢琴。周围是一双双无比好奇地看着他的眼睛。

如果你问黄旼泫老师人生中最怕的三件事是什么，排在第一的是室友姜东昊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洗澡却没有带浴巾，紧接着是室友崔珉起不听劝阻执意下厨用燃气热罐头，但第三，他之前其实一直没有想出来，不过今天此刻，这个答案的完整版呼之欲出。

啊，要在完全不认识的这么多孩子们的注视下弹钢琴，黄旼泫觉得这个课代得比他自己一个人大扫除宿舍10遍还要辛苦。

辅导视唱的黄老师不识谱吗？那不可能。乐感不好？肯定也不是。

黄旼泫作为音乐系学生，是需要经常摸钢琴的，但是真的弹得不太好，至于原因，说起来非常可爱。

因为他长着一双小短手。

现在这双小短手的主人紧张地不停眨眼睛，开场白刚刚已经说过了，如今这短暂的沉默让人非常绝望。环顾四周，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问道：“有哪位同学今天自愿来帮老师弹钢琴吗？”

回答他的是一秒的集体沉默，这沉默可怕到他甚至觉得一秒都格外漫长。

不过紧接着，端正坐好的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全部转向统一的方向，甚至还主动地让出了一条道。如此整齐划一可见众心所向众望所归，黄旼泫顺着看过去，被推举的人也正好抬起头来。

哟，真巧。

这位同学他见过。

“你，是叫柳善皓吧？”

“是”

男生一边应答一边站起身走过来，黄旼泫如释重负，开心地递上谱子，顺便附赠一个招牌微笑。

“来，这是今天我们要学的歌的谱子，靠你了”

Mi mi do mi re do，mi sol…… 黄旼泫靠在钢琴旁边，先替大家起了一个调，钢琴应声而起。

手指碰上琴键的那一刻，柳善皓觉得今天少吃的这顿饭，值了。

钢琴对于柳善皓来说，是什么呢？

与其说是擅长的乐器，不如说是从小到大一直长在自己身边的玩伴。他虽然爱吃又爱玩，但从来没有荒废过一天钢琴练习。和别的孩子时刻都想着如何躲避枯燥的识谱和重复的练习曲不同，他对钢琴的热爱，从第一次坐上姐姐家的钢琴凳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减退。

那代班音乐老师黄旼泫，对于柳善皓来说又是什么呢？

柳善皓自己也说不清楚。从一个星期前在西餐厅见到，带路用了15分钟，说服自己不要总去回忆这15分钟，用了一周，直到今天，也没有成功。

初印象只觉得是长得像雕塑一样好看的人，现在发现唱歌也非常非常好听。柳善皓第一次觉得，有另一种声音韵律，比钢琴曲，还要让人心动。

他从小到大，似乎只是不断地对美食心动，一见钟情一口订终生那种。

于是，对于吃货柳善皓来说，黄旼泫老师作为一个人生例外，一定要用美食类比的话，大概就像是熔岩蛋糕的第一勺流心，炸鸡上的最后一口红酱，以及Pizza馅料里好巧不巧萨拉米肠堆叠蘑菇和乳酪的地方……而现在红酱流心和Pizza馅本人正眯着眼睛歪头看着他，以至于他盖上钢琴的时候差点轧了自己金贵了16年的小拇指。

“柳善皓同学，今天真是谢谢你了。”黄旼泫抽过谱子，抻平边角，归置进随身的文档袋里。面前这个小孩儿长得虽然可爱又活泼，但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显得有些拘谨。

“黄…老师，您别客气。我之前也帮朴老师弹琴的。”

嗯，可以说不是有些，是非常拘谨了。

这可不行啊，明明上次看他在西餐厅和朋友聊得风起云涌的，怎么到自己这儿，像是得了自闭症，上次带自己去教学处也一路上没什么话，自己有这么不招年轻人喜欢吗？

黄旼泫此时此刻并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社交胜负欲会给他接下来的生活带来什么，他只想着尽快挽回一下自己作为万人迷的自信。

说起来，钢琴弹得真的挺不错的，不然，再鼓励鼓励他？

“善皓，你能再帮老师一个忙吗？”

“啊？什么忙？”

“从今天起到6月，教我弹钢琴吧~”

TO BE CONTINUE